六朝运河——破冈渎考述
时间:2020-01-05 09:06:06 来源:先吴文化博物馆
注:此文出自《江苏省2018年文博优秀论文集》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11月
作者:刘玉斌 翟忠华
摘要:破冈渎是六朝时期的重要人工运河,本文依据文献记载,结合实地考察,对破冈渎的位置、走向及相关历史问题做了考证,并简要分析了破冈渎在南朝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破冈渎;小其;破岗;六朝社会
破冈渎又称破岗渎、破罡渎,是六朝时期重要的人工运河,在六朝的漕运乃至经济发展史上有着重要作用。有许多学者专家以其为例或标的做了精深的研究,珠玉在前。拜读之后,觉仍有诸多地方尚可再研究,今不惴浅陋,略陈浅见,以求教于方家。
一、历史文本记载疏证
就今日之史料,有关破冈渎最早的记载见于《三国志·孙权传》,事在赤乌八年:
八月大赦遣校尉陈勋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
兹试疏证如下:
1.八月 时间。赤乌八年当公元245年。
2.大赦 为皇帝赦免罪人的举措。自史载之赵惠文王三年大赦以来,逢新君即位、立储、大捷、国家有重大举措或变故等时,皇帝常行大赦。
3.遣 为差遣、派遣之意。无疑义。
4.校尉 秦汉以来之军事职官。汉武帝开西域之后,通使往来不绝,“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1]此处之“使者校尉”,乃保障交通要道上粮草供给的屯田官。曹、刘、孙三家皆以征战起家,多置屯田以保障粮草。前辈专家早有精论,兹不赘述。结合下文来看,此处之校尉正为掌屯田之校尉,乃郡级农官[2]。
5.将 率领,无疑义。
6.屯田 指屯田者。在社会经济遭战争破坏而凋敝的情况下,屯田作为保障粮草的重要途径受到重视。“为了保证军粮的供给,为了增加政府财政的收入,东吴政权也像曹魏政权一样,成立兵屯和民屯的管理机构——典农校尉和典农都尉,采用军事编制,把掠夺来的江南深山中的村社农民,束缚在土地之上,强制他们进行耕作。”[3]结合下文可知,此“屯田”应为民屯下的屯田客。
7.及 连词,和。
8.作士 《三国志·华佗传》云华佗“本作士人,以医见业”,华佗没有做过掌刑辟的官,而称其为作士,其意当为具有某种专门技能的人士。此外,“兵屯下的耕作者——佃兵,称为‘作士’。……屯田客和佃兵有时也参加政府的突击工作,如建粮仓、开道路,但主要的还是种田耕地。”[4]结合上下文,此处之作士当为屯田兵。
9.三万人 指从事开凿运河的人数。
10.凿 动词,开凿。
11.句容 汉县。据《后汉书·郡国志》载,句容为丹阳十六城之一。孙策纵横江东时,攻下句容。
12.中道 诚如专家所言,此词较难解。但“中道”一词时见于魏晋时期著作中,可知其为彼时常用词汇。诸如《三国志》中“帝手毁其表而竟行猎,中道顿息,问……”“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臣闻志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5]等,为时间、空间概念,意为:中途、半路上;亦有“其欲秉持中道,以为帝王仪表者如此。”“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等[6],指处身立世的方式方法,意为:中庸之道。又如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西望其山,有两峰双立,相去二三里,中道鹫鸟常居其岭,”“山水东南流,名为紫溪,中道夹水有紫色磐石,”“溪广数丈,中道有两高山夹溪”。[7]此皆为空间概念,指两山之间、水道中间的地方,意为:其间、中间。综合来看,此处之“中道”,必然不能是“中庸之道”,释为一个空间概念,指水道的中间段较他释应为胜。[8]
13.自 介词,同“从”,表示所凿运河的起点。
14.小其 地名,句容辖之一村。《弘治句容县志》、《乾隆句容县志》皆载小其为句容县句容乡之一村。今虽改写作“小溪”,仍读作“xiǎo jī”。虽村落已拆迁,但邻近乡民中年以上者皆能言之。
15.至 动词,到。
16.云阳 据《后汉书·郡国志》载,云阳为左冯翊之一城,而吴郡下有城名曲阿。《三国志·吴主传第二》载嘉禾三年冬十一月,“诏复曲阿为云阳。”[9]由此可知,曲阿为凿河时之云阳。
17.西城 为云阳之西城。《至顺镇江志·地理·城池》载:“云阳东、西城,在延陵镇渎南。二城相去七里。”[10]在今之丹阳市延陵镇。[11]
18.通 动词,连通、沟通,
19.会 诚如专家所言,此“会”不当为动词,当为名词。作名词之“会”,“都会”之“会”;一为“集会”、“宴会”之会;一为“吴会”连称之“会稽郡”。揆诸上下文及当时的历史背景,当理解为“都会”之“会”为宜,意谓“大城市(通常指行政中心),通衢要冲之地。”[12]
20.市 此字亦有动词、名词两种词性,此处当为名词,意为人们进行交易的地方,亦可指由贸易繁荣而发展起来的城镇。
21.作 动词,营造、建造。
22.邸阁 邸阁广泛见于魏晋南北朝的史料中,为建造于交通要道或重要节点城市的仓储设施。
综上所述,原文意思就很明了了:
赤乌八年八月,大赦。派遣校尉陈勋率领屯客及屯兵三万人于句容凿运河,中间部分自小其至云阳西城。以连通东部郡县的都会、城镇,并在沿途修造邸阁。
南朝《异苑》亦有载:“吴孙权赤乌八年,遣校尉陈勋漕句容,中道凿破堽,……”[13]
唐代许嵩所作《建康实录》也明白地记述了这段历史:
使校尉陈勋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岗渎。上下一十四埭,通会、市,作邸阁。仍于方山南截淮立埭,号曰方山埭,今在县东南七十里。案,其渎在句容东南二十五里,上七埭入延陵界,下七埭入江宁界。[14]
开凿破冈渎以使吴郡、会稽郡的船舰能够直达建业,沟通东西的都会城市。按照许氏所记,破冈渎全线总共修建了十四个埭,由其起点小其算,上溯七个埭到延陵,下流七个埭入江宁。
二、破冈渎相关史实考
破冈渎开凿的史实已如上文所述,而一条运河的开凿绝对不是孤立的事件,与社会经济的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又由于时间久远,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历史记载语焉不详,今人遂难以确知。虽前贤时专多有论及,仍有可继续探讨的空间。
1.破冈渎开凿背景考
开凿运河是大工程,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历代以来,开凿运河不是被视为
开凿破冈渎的赤乌八年,是孙权经营江东的第四十六年,置建业的第三十三年,称帝、定都建业的第十六年,已经历了长时间的建设。
领土控制方面,孙氏北面抵抗住了魏国的进攻,并不断采取攻势;西面获得荆州,并牢牢地控制住,免除了来自蜀汉的威胁;南方,将势力推进到华南;内部,通过讨伐盗贼、平山越、蛮族等一系列行动,将政权向纵深发展。此时的疆域,无论是范围还是控制力度上,都达到了孙氏经营江东以来的最大。
人口方面,通过不断地征伐各地的军阀、魏国的城邑,孙氏掳掠了大量的人口;讨伐山越、平定盗贼也极大地增加了吴国的编户人口;此外,尚有不堪忍受苛政投奔而来的百姓。编户人口的增加,给孙吴政权提供了大量的劳动人口和兵员,前贤早有论述。[15]
社会经济发展方面,疆域的扩大、政权的稳固和编户人口的增加,必然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正如专家所言,建业地区在孙氏定都之前经济并不发达,是“建立在远离经济发达区域、秦淮河入江口之北空旷地带的一座都城。”所以在建业周围广置屯田。[16]诚哉斯论!但是建都十六年后的建业,是否仍旧是经济落后呢?嘉禾二年三月,“使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等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乘海授渊。”“赤乌元年春,铸当千大钱。”赤乌三年夏四月“诏诸郡县治城郭,起谯楼,穿堑发渠,以备盗贼。”[17]诸多迹象表明,至少在孙权的意识里,国家的财力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展。
与社会经济的进步发展并存的,还有区域间发展的不平衡。吴郡、会稽郡所在的太湖、钱塘江地区自西汉以来就是经济发达区域,孙吴政权曾一度以其为根据地,宁镇地区由于政府所在及屯田的开发,社会经济也逐步发展起来。但是由于人口的增多及战事的频仍,建康地区及上游的荆州,仍然需要东部郡县的经济支持。
综上所述,孙权接掌江东时,“惟有会稽、吴郡、丹杨、豫章、庐陵,然深险之地犹未尽从,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宾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18]经过数十年的经营,东吴已是“其四野,则畛畷无数,膏腴兼倍。……煮海为盐,采山铸钱。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绵。”[19]具备了兴建大型工程的社会基础。而如何更高效地调配各地的资源,使政权更有效地运作成为摆在孙权面前的重要课题。此即为孙吴开凿破冈渎的社会背景。
2.破冈渎名实考
这里存在一个名称与河段对应的问题,即究竟哪一段河道是真正意义上的破冈渎。专家提出广义破冈渎和狭义破冈渎的概念:广义的破冈渎乃从建业到吴郡、会稽郡的运河全段,狭义的是在句容境内的一段。[20]笔者认为有必要对此予以澄清。
(1)以陈寿《三国志》的记载来看,在句容开凿的运河自小其至云阳西城,西至方山,东达吴郡、会稽郡。
(2)以许嵩《建康实录》的记载来看,“至云阳西城”的一段即为破冈渎。
(3)以清代光绪年间清政府为疏浚赤山湖所做的勘察来看,从三岔河至小其,河宽四五丈至二三丈不等;由小其至吕坊寺一段,宽则一二丈,甚或预赛淤塞为田;到了宝堰以东,船只能畅行。
(4)再结合地形地势来看,茅山为宁镇丘陵地区与太湖平原地区的分水岭。
茅山以西之水西流,入于秦淮河。从山麓至于小其附近,以冈坡地形为主,有河道,但不大。由小其至三岔河、赤山湖,则为平地,以一千年之后赤山湖已严重淤塞而河道尚通看,这些河道是东来之水入赤山湖、秦淮河的必经之路,为天然河道,无需开凿,疏浚即可。
茅山以东之水,自西向东汇入太湖,进而至于江海。而吴与会稽二郡,本伍子胥所言之“三江环之”、“居水乘舟”之地。[21]隋灭陈后,文帝曾下诏括收民间三尺以上的船,[22]其地河汊纵横,河道也是天然存在的,疏浚即可,无需开凿。
所以,需要花大力气开凿的,只有小其至宝堰一段,此区域属于茅山坡麓地带,冈陇连绵起伏。所以,破冈渎指的就是小其至宝堰一段,其使命在于沟通西部平地与东部平地的自然河道。
3.破冈渎起点——小其考
小其为破冈渎的起点。《建康实录》云:“其渎在句容东南二十五里,”《弘治句容县志》云:“破岗渎,在崇德乡,去县东南二十里。”[23]此“东南二十五里”即起点小其之所在。[24]
论者或以小其为句容之小溪村[25],或以为“应在今句容县东南的西塘庄至任巷、城蓋村所在的春城社区之间”[26]。笔者以为,小其就是句容之小溪村。理由如下:
(1)如上文所述,依历代句容县志之载,小其为句容乡(今茅山镇)之一村,后来改名作小溪,乡人能言之。
(2)《光绪续纂句容县志·水利》所载之《筹坊局陈道鸣志禀稿》云:“由三岔河勘起,……行二十里至淤乡,……循河向东北五里至小其村,又三里至何庄庙。”[27]
(3)《筹坊局陈道鸣志禀稿》又云“兹拟先将句容县东淤乡至吕坊寺旧河开通……”吕坊寺即今日之句容茅山镇东霞村,离丹徒宝堰镇不远,正是破冈渎在句容境内的东端。文中所言之淤乡,则即破冈渎之西端。
三岔、何庄庙(何庄)、吕坊寺(东霞村)为句容市内村落,至今仍在。由村落间的方位、距离可定小其村乃小溪村,在何庄村西北约3里处。
4.破冈渎线路考
由于年代久远,史料阙如,史书中并没有留下详实的资料让我们复原破冈渎的线路以及途经的各个节点,也无从知道唐人所记载的一十四个埭。幸而运渎的部分遗迹尚存,得以以乡民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也得以记入后代的地方史志。《光绪续纂句容县志》所载之《筹坊局陈道鸣志禀稿》详细地记录了时人所知道的破冈渎故道及考察结果,录之如下:
由三岔河勘起,行二十里至淤乡,沿河宽四五丈,深约一二丈不等。循河向东北五里至小其村,又三里至何庄庙,河道均宽二三丈不等。又五里至毕墟村,河道亦宽丈余。过此以往,向东北五里至鼍龙庙,皆属土冈,河影淤成田地。过鼍龙庙土冈十里至吕坊寺,又有河影,约宽丈余,每逢春夏水涨之时,宝堰船只亦可驶至。又八里入丹徒境之宝堰河,船只即能畅行。
计由淤乡之毕墟村十三里,由鼍龙庙至吕坊寺十里,河身尚易挑浚,惟毕墟村至鼍龙庙五里,一片土冈,施工较巨。此……句容县东旧河影之情形也。……兹拟先将句容县东淤乡之吕坊寺旧河开通,再将赤山湖内两河深浚,以河中泥土加筑堤岸。遇水盛涨,东西可以分泄入丹徒之宝堰河,西则泄入秦淮河。仍于两处建闸以资储泄,既免上、江、句、溧四邑之水患,又可使苏常船只由内河而至江宁,免长江风涛之险。[28]
以上记载清楚地说明了破冈渎的走向,其中的大多数地名今尚存,故可以准确地确定。
何庄庙即今之何庄村,位置未有改变,可以作为我们确定破冈渎走向的参照点;向西三里之小溪村即小其,位置亦未有变;惟再西南之淤乡今日已为二圣湖,访之故老,乃知淤乡在修造二圣水库时已拆迁异地安置;再往向西二十里之三岔,位置未有变化。从何庄向东五里至毕墟村,至今仍在;毕墟村向东北五里至鼍龙庙,据《光绪续纂句容县志·古迹》载:“鼍龙庙在城盖村二里许”[29],在今茅山镇西南,如清人所述,为高隆的土冈,现存之破冈渎故道之一段在焉;再向东八九里不满十里即到吕坊寺,今之东霞村;再向东至宝堰之河道,今亦存焉。按之地形图,此线路也无误。
5.破岗地望考
凿于句容之破冈渎、上容渎均以所经地名名之,无疑义。句容有上容乡,在县南三十里,于史有征。而破岗之名仅存于东晋南朝的记载中,且俨然一集镇。《晋书·贺循传》载乡民状告张闿私作都门即在破岗。[30]
顾名思义,破岗即凿开岗岭之义。因而,破岗应在破冈渎的高处。《南齐书》的记述予以了证实,萧子良参奏当时官员“破岗水逆,商旅半引,逼令到下,先过己船。”[31]在河道落差大的地方才会有水逆的情况出现。
破冈渎地势最高处在清人所记之鼍龙庙附近,按之地形图,附近有一隆起的土冈。土冈之间有一显非自然形成的豁口,即人工开凿之河道。值此之故,笔者以为破岗在清人所记之鼍龙庙附近,今日之茅山镇西南。
三、破冈渎与东晋南朝社会经济的发展
开通后的破冈渎成为连接建康与吴、会最便捷的通道,东晋时谢奉免官东归,谢安出西赴桓温,二人就相遇于破岗。[32]破冈渎的使命在于沟通东部吴会与西部建康地区,以使政府能够更有效地调配资源,加速经济的开发。它也确实成为了重要的商道,在社会发展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1984年句容市春城镇袁相村“元嘉十六年”墓的发现证明了破冈渎在商旅运输中的价值,波斯风格的玻璃器正是商贸往来的实证。
1.“破冈渎的经济意义是最重要的,它是维系都城建康的生命线。”[33]在开凿破冈渎的时候,同时在沿线“作邸阁”,储备粮食。长沙走马楼吴简的发现深化了我们对邸阁的认识,它不仅是中转和储存的设施,而且还是征缴接收的设施,有专门的人员管理。如此一来,吴、会地区的产出、运河两岸屯田的产出,通过破冈渎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建业,一方面丰富了都城区域的粮食,一方面通过长江再输送到需要粮食的其他地方。
2.漕船的往来和岸边邸阁的收缴粮秣汇集了大量的人口,商业因之发展起来。“东郡船不得行京行江也,晋、宋、齐因之,”[34]东郡船不得行京、行江,要到建业(建康),就只有破冈渎可以通行,商旅因之往来不绝。沿途的城镇也发展起来,《隋书·食货志》载:“淮水北有大市百余,小市十余所。”[35]不惟如此,为便利通航而设置的“埭”也逐步建设起为过往商旅服务的设施,成为小型的集市。破冈渎有十四埭,船过埭时要下船牵引、停顿,因之就有了店铺。《宋书》载少帝“开渎聚土,以象破冈埭,与左右引船唱呼,以为欢乐。”[36]《南史》载废帝“开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设店,坐而屠肉。”[37]
3.船舶往来,人口、物资流动,社会经济发展起来,官府的课税亦随之而来。《南齐书》载杜元懿上书曰“西陵牛埭税,官格日三千五百,……浦阳南北津及柳浦四埭,乞为官领摄,一年格外长四百许万。西陵戍前检税,无妨戍事……”[38]如此巨额的课税一方面说明了当时政府的腐败,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水路上商贸往来的发达。
4.破冈渎便利了漕运,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同时也成为运兵的捷径。由建业而东可走破冈渎,东部郡县的叛乱也可以顺着破冈渎直达都城。“茅山北麓冈峦地带,秦汉以来就是东部会稽郡节西部鄣郡的分界线,六朝时期,阻止‘东军’的进入或东军试图进攻建康城,这一带是争战的舞台之一,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39]处于运河中间最高处的破岗自然就成了军事要地。宋明帝下诏讨伐孔觊时,张永自曲阿退还延陵,诸将帅咸劝退保破岗。梁武帝夺天下的时候,齐军也曾屯破墩以为声援。
5.破冈渎还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孙坚之墓在曲阿,孙坚就在晚年顺破冈渎而东,“幸曲阿,祭高陵。”[40]南朝有十位皇帝葬在曲阿,即今之丹阳南朝陵墓石刻。陵墓的营造,后世皇帝的祭陵,无不经由破冈渎。
四、破冈渎的废弃
破冈渎在六朝的社会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仍不免成为历史。
《建康实录》载:“梁避太子讳,改为破墩渎,遂废之。而开上容渎,……后至陈高祖即位,又堙上容而更修破岗。至隋平陈,乃诏并废此渎。”[41]梁代避武帝太子、后来的梁简文帝萧纲的讳,改“破岗”为“破墩”,并另开上容渎,破冈渎遂逐渐淤塞。但仅仅二十几年后,陈又重开,充分说明破冈渎在南朝漕运中的相对优势。隋统一全国后,建康不再是都城,破冈渎便不再受到重视,遂逐渐淤塞。
明代曾有官员提出要重开破冈渎,但是因为句容乃朱元璋故里,不能破坏此间风水,故而不果。清末又有左宗棠督两江时准备治理秦淮河、赤山湖水利,也计划重开破冈渎,并做了仔细的勘察,仍旧不果行,但为我们今日的研究提供了便利。
破冈渎虽然作为一条完整的运河丧失了沟通东西水系的价值,但是部分河道仍为重要的河渠,甚至能够通航。如清末左宗棠等勘察的三岔河段,处于句容河及南北中河汇集点,下通秦淮河。20世纪40年代有船商9户,开设途经江宁湖熟直达南京的航班,为县内通向外地的第二个水埠。直到解放后,新建张(庙)谢(桥)公路贯穿东西与宁杭、宁溧公路相连,水运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东霞(吕坊寺)至宝堰的河道,经过疏通、改造后,至今也仍然是重要的河渠。
至于最重要的破岗所在部分,也还有一部分无头无尾,作为破冈渎的故道沉寂于兹,在茅山镇西南方约二里。
[1] 班固:《汉书·西域传第六十六上》,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873页。
[2] 参见臧知非,沈华,高婷婷:《周秦汉魏吴地社会发展研究》,群言出版社2007年版,第213页。
[3] 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92页。
[4] 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92页。
[5] 见于《三国志·鲍勋传》、《三国志·诸葛亮传》及《三国志·陆逊传》。
[6] 见于《三国志·文帝纪二》、《三国志·杨阜传》。
[7] 见于郦道元著,陈桥驿校正:《水经注校正·河水[一]》、《水经注校正·渐江水》及《水经注校正·渐江水》,中华书局2007年版。
[8] 至若有学者专家释为“中道山”、“句容中部的通道”,窃以为皆不可取。历来史载,无论是历代史书、道教典籍、乃至句容地方志书,从来无“中道山”之记载,故不可信;若说有“中部的通道”,则是否有“北部的通道”、“南部的通道”呢?北面的长江或可当做北部通道,南部却没有通道,观后世之运河及道路走向即可明了。故而此“中道”非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一个时空概念。
[9] 陈寿:《三国志·吴主传第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140页。
[10] 俞希鲁纂:《至顺镇江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1页。
[11] 具体论证参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12] 徐中舒主编:《汉语大字典》,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第1635页。
[13] 刘敬叔:《异苑》,《四库全书·子部第十二》。
[14] 许嵩撰,张忱石点校:《建康实录》,中华书局1986年,第53页。
[15] 何兹全:《三国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44-149页。
[16] 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17] 皆见于《三国志·吴主传第二》。
[18] 陈寿:《三国志·吴主传第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115-1116页。
[19] 左思:《吴都赋》,《续修四库全书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
[20] 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21] 见《国语·越语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94页。
[22] 魏徵等:《隋书·高祖下》,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43页。
[23] 句容市史志办公室编:《弘治句容县志》,苏州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54页。
[24] 参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25] 刘宗意:《秦始皇没有到过金陵》,《江苏地方志》2014年第4期。
[26] 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27] 张绍棠修、萧穆等纂:《光绪续纂句容县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绪三十年刻本,第126页。
[28] 张绍棠修、萧穆等纂:《光绪续纂句容县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绪三十年刻本,第126-127页。
[29] 张绍棠修、萧穆等纂:《光绪续纂句容县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光绪三十年刻本,第54页。
[30] 房玄龄等:《晋书·贺循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827页。
[31] 萧子显:《南齐书·竟陵文宣王子良传》,中华书局1972年版,第692页。
[32] 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08页。
[33] 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34] 许嵩撰,张忱石点校:《建康实录》,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53页。
[35] 《隋书·食货志》,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689页。
[36] 沈约:《宋书·少帝本纪》,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66页。
[37] 李延寿:《南史·废帝东昏侯本纪》,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55页。
[38] 萧子显:《南齐书·陆慧晓(附顾宪之)传》,中华书局1972年版,第807页。
[39] 张学锋:《六朝建康都城圈的东方 ——以破冈渎的探讨为中心》,《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三十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40] 许嵩撰,张忱石点校:《建康实录》,中华书局1986年,第60页。
[41] 许嵩撰,张忱石点校:《建康实录》,中华书局1986年,第53页。